大言不惭打tag

大概不打cp的tag真的没人看......

第一章2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叶秋却不是去杀人，而是去救人。

他就在杭州西郊一处隐蔽的驿馆的屋后，这监守自盗的生意他竟然真的做了。

叶秋看了看那屋檐，用力一提气，飞身而上。

江湖上轻功好的人不少，叶秋却算一个尤其好的。世人都知道他一杆却邪长矛，天下无双。可谁又知道他站在滑不留足的琉璃瓦竟如履平地一般。

叶秋瞧巡逻的守卫一过就跳进了院里，悄无声息地径直向着东厢房跑去。

不过他飞驰而过的时候，恍惚间看到院中霎时闪过一道黑影，黑影飘飘而至，又转眼踪影全无。倒像是阴曹地府里的鬼魂。

可叶秋知道这真不是鬼魂。

轻功好的人虽然多，但总有最好的那一个，他当然不是最好的。这个人才是。有人说他的轻功本身就是一种武功，因为你发现他在哪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一个可以用一根小拇指就杀掉你的位置上。

可叶秋看到那个人影竟是一愣，他对这个影子很熟悉，可今天晚上，他却最不愿意看到这个影子。

都说中草堂主身法状如鬼魅，这并不是谬赞。

“你来了？”叶秋压低声音道，这并非因为看见了对方在哪，只是他太熟悉对方性子，若是在自己眼前现身恐怕此时已经在自己身侧。

叶秋的直觉一向很准。

“我当然要来。这本来就是我们中草堂的事，”

王杰希语气淡淡的，他这个人身法虽然飘渺，性子却持重，有些少年老成的意味。江湖人送他个雅号叫风中君子，既形容其武功，又赞其端正品行，一语双关。

“他呢？”叶秋问道。他，自然指的是方士谦。

“被我拦回去了。他本不该牵扯到你。”不过这句话虽出口，倒是毫无悔意。他们中草堂向来我行我素，做了便是做了。

叶秋叹气道：“你已经知道这件事?”

王杰希点头道：“我已经收高英杰为徒。”

叶秋脚下一滑差一点摔一跤。他真是万万没想到这答案

“可是你当年发誓林杰若是不肯回中草堂，你就绝不收徒的。”上届中草堂堂主在两位徒儿出师之后便云游天下，才有了这样一个誓言。

王杰希没有说话。

叶秋只好苦笑，这位的意思他不是不懂。

他若愿意救人，我就愿意同他一起承担。

高家满门被灭，其中必定有说不尽恩仇交错，谁也不愿惹这个麻烦。

恐怕方士谦也是虽然自己做出这般决定却不愿王杰希也同自己一样陷进这里。

中草堂说是前后堂，但帮派之事皆是前堂所管，方士谦所在的后堂不过是个中药铺子。而王杰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堂主，方士谦只是个挂个名声的郎中罢了。这件事叶秋拿来嘲笑他也不是一次两次，只是那人闲云野鹤惯了倒是乐得清闲。

江湖上有几对知己好友皆是公认的情投意合，亲密无间，只是中草堂这两位争议最大，他们少年时起就吵吵嚷嚷，打起架来弄得江湖上众人皆知。成年后又是各自独居，连帮派也要一分为二。不熟悉的人都以为这二人关系不好，可惜叶秋却懂得这二人才是最可怕的。

他们皆是各行其是之人，可是偏偏又能容忍对方的一切所作所为。他们彼此太过不同，却偏偏很懂。

方士谦如云，王杰希似风，流云岫中起，空穴可来风，他们本就是风逐流云的关系。这“风中君子云中客”的称号实在说的实在太好。

人世一场要有多幸运才能有这种机缘。叶秋感慨万分，他本是有这种机缘的，却偏偏错过这场机缘。

叶秋心里悔不当初，他多走这一趟是为什么？

哪知道那王杰希倒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不过我还是谢谢你。倘若你要是不答应，我们说什么也找不到这里来。”

叶秋叹气，“奉承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还真是难得啊，王杰希。可惜现在却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要不我非得多听两句不可。”

“现在驿馆已经到了，你有什么打算？”

王杰希讶然，“你是天下四大谋士之首，竟然问我要什么计划？”

叶秋无语。得了，送佛送到西。

东厢房门口寂静无声，只有夜班的守卫打着一盏孤灯百无聊赖。突听见西边嘈杂声一片，他心下一惊，困意消减了大半。这可是皇家的贡品，当今第一门派嘉世亲自护送的宝物，竟然还有敢来盗取。

猛一抬眼却见一个男人坦坦荡荡地走过来。小伙子一把摸上了自己腰间的刀，定睛打量，发现这人貌不惊人，身量还不如自己高，普普通通的江湖打扮，真不像是个什么江洋大盗。

来人正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守卫想都没想就已经拔刀出鞘，他可冒不起这样的风险。

可那人毫无慌张之意，直到银惨惨的刀马上就要掠过他衣襟时，身子轻轻一拧，他怀里东西也在闪避时被拿在了手里。守卫心说不好，他长这么大头一次瞧见这样快的身法。可毕竟职责在身，这小伙子迎着头皮也得上，他手腕一翻，佩刀冲着来人胸膛就去。谁知道那人拿手里的东西一磕，守卫只觉得虎口一麻，本来攥得紧紧的雪片刀就飞了出去。他踉跄一下，大惊失色，却发现来人手里不过是个木牌，这人竟然用内力震掉了他用尽全力砍来的一击，内力之深，简直深不可测。

“我是叶秋。”来人无奈道，把自己手里的牌子递了出去。上面赫然写着“嘉世楼楼主”的字样。

“西边有贼人偷袭，我刚打那边过来。不过没什么东西丢了，你可千万不要分神。这期间有什么人过来吗？”

守卫大惊，想不到这人就是嘉世楼的楼主。他心里一阵嘀咕，心说这叶秋是天下第一的侠客，怎么一点大侠的样子都没有。表面上还只好陪笑道。“没有，除了您还没人敢来。”

叶秋只是点点头，“你只管在这里看着，我进去查点一下东西。”

守卫点点头，把人让了进去。

叶秋径直往屋内走，屋里昏暗沉闷，他倒是走的轻车熟路。自怀里掏出暗房的钥匙，往书架后面的小孔里一插，墙壁应声而动。竟然显出一条小道来。这小道沿山而上，斗折蛇行，不知所踪，谁能想到尽头竟然赫然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木楼掩映在草树花木之中。上边的乌木小匾端端正正地写着玲珑阁三个字。

叶秋无意中向下望去，正看见嘉世楼朱红的一角从森柏中露出来。

这里赫然就是嘉世楼的后山。这玲珑阁恐怕就是江湖上盛传的嘉世藏宝阁。当年叶秋盛极一时，收敛的各路宝物数不胜数，据说都藏在一个隐秘之处，除了楼主和大老板陶轩再没有人见过。

不过这玲珑阁虽说是藏宝阁却并没有江湖传说的那般珠光宝气，不过是个有些陈旧的二层小楼。

一扇花梨木的栅格门，久未有人动过，落满了尘土。叶秋每回听人说嘉世玲珑阁如何如何，就不禁好笑。他又不是百花谷的张佳乐，只有那小子才喜欢名人字画，奇珍异宝，明明是个大小伙子，偏偏爱好像个姑娘似的，弄得好好的一个百花谷，珠光宝气好比南唐后主的王宫。他这玲珑阁不过是些故人相赠的玩物，或是受人之托代为保管的东西，不想给外人看罢了。凭空却闹出这些江湖传言来。

叶秋推开栅格门，东墙上有一整面的多宝格，他数了数，一眼看到了三层上面的

紫檀木宝盒。他轻轻打开雕花的盖子，一阵果香扑鼻，金丝软缎怀抱着是二十枚晶莹剔透的玉枇杷，状如美玉，恍若羊脂。他取了一枚，拿丝帕包了，揣进自己怀里。

叶秋再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守卫却是一把把他拦了下来。

“叶楼主，我们是例行公事。得搜身。”

“好。”谁知道叶秋连一个不字都没说，愣是让这小伙子上上下下把他翻了个遍。

守卫却是连一个子都没找着。

“我能拿什么东西呀。”叶秋冲着人家笑了笑，“辛苦你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是，您也辛苦。”守卫道，心里只是疑惑，虽说今晚是有人闯了驿馆闹出一番乱子，可这嘉世楼的楼主也来的太快了。

 叶秋出了院门，长舒口气。只见西院一片灯火辉煌，把这黑夜点亮了大半，人声，马蹄声接连不断。他听了一耳朵，倒是有个熟悉的声音。

他正愣神，黑暗里正有个人影向他跑过来。叶秋给了王杰希个暗号。两人双双跳出院墙，往城东的树林里去了。

“东西你可拿到了。”王杰希见面第一句话就道。

“我还没有拿不到的东西。”叶秋笑道，“不过我说王大眼你可真是能折腾。连嘉世的刘皓都来了。”他刚刚看西边灯火通明，人影攒动。不过论这人的轻功，恐怕谁来都摸不着他的影儿。

“只是你们的人太紧张，一点风吹草动就忙成这样。”王杰希淡淡道，好像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是皇帝的营生，他们自然是上赶着的，陶轩如果知道我这样坏他的好事，他恐怕要气死了。”叶秋笑了笑。

“你何必这样受人牵制？江湖之大难道还容不下你。就算你要来中草堂，我也很欢迎。”谁也没想到王杰希竟然做了这样的邀请。

叶秋心里也是一惊，嘴上却是不饶人。“行不行啊，王杰希，我要去的话我可得做堂主，你不怕林杰回来气死了。”

王杰希瞪他，这个人脸上长得很有特色，有一只眼睛长得比另外那只大一点。瞪起人来到有种说不出的恐怖。

叶秋瞧着他却忍不住笑了笑。

“行了行了，别瞪了，再瞪你右边眼睛也不能跟你左边一样大。我还不愿意去呢，我可受不了你们中药铺子那股味儿。上回我去找了趟方士谦，他那间屋子差点熏死我。”

“你说的不会是他东面的那间小阁楼吧。”王杰希有不好的预感。

“对对，就是那个。”

王杰希没说话。那是方士谦专门调制毒药的地方，其中奇毒百蛊数不胜数，连王杰希自己都不敢进去。叶秋能活着出来，真是本事。

谈笑间他们已经跑出去一里地。叶秋的轻功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不过几个起落之下竟然已经落了王杰希半个身子。叶秋自知论轻功实在比不上这位风中君子，倒不如让人家自己走来的快些。干脆伸手在头上一弹，玉枇杷竟然从他发髻中飞出来。

王杰希叹口气，他就知道这东西一定在被他藏进不明不白的地方了。他骤然翻身在空中伸手轻轻一夹，玉枇杷就落在王杰希手里。

“今日之恩，中草堂必将答谢。”那堂主留下这么一句话就飘然而去，语声未落人却已经不见了。叶秋也是唏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想不到这还是人家让着自己。

3

嘉世楼的夜晚也一样是夜晚。

无月无星。

叶秋坐在他的屋里抽他的旱烟袋。

火光时明时暗，衬得他的脸色也时晴时阴。

他回到嘉世之时还是心有余悸，他当然知道此事绝非小可。他既然已经选择做了，这嘉世楼主的位子也就不用做了。可他究竟要不要走，究竟是何时走，他还有些犹豫。

门外突然有脚步声。

叶秋没想到看到陶轩，可陶轩已经来了。

“陶哥。”叶秋冷静道。他本以为自己会更慌张一点，可他却似乎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候面对这个人都要坦荡。

那陶轩穿的一身藏青的丝绸长褂，剪裁时新，谁都看得出这衣服绝不是便宜东西。苏沐橙私下里常问叶秋。陶轩穿的这是什么衣服？官不官，商不商，民不民，武不武。叶秋却从来都回答不出。

“我前些天跟你说过，那个孙翔要加入咱们嘉世楼，这小子一把唐时横刀真是名声不小，我还查过他的底细，果不其然不是什么小户，若说本家似乎跟皇帝还是亲家呢。”

陶轩话里的意思叶秋不是不明白，叶秋不傻，他是江湖四大谋士之首，若说聪明绝顶也不为过。

他当然明白陶轩的意思是这人家世可辅助嘉世楼的势力更进一层，可叶秋却更觉得心寒。他也听说过孙翔，这小子飞扬跋扈的名声一点不比他的剑的名气小。他宁可要邱非那样的少年，却也不想要一个大爷回来。可是他不好说什么。陶轩极爱这嘉世，他自己也极爱这嘉世。只是两人南辕北辙，不是同道中人，他的眼里只有江湖，而陶轩看到的却是权势。

叶秋从未有这么明确的一种预感，预感他们也许真的要分道扬镳了。

“你可千万要重用这小子。”陶轩加重了自己的语气。他眼睛紧紧盯着叶秋的表情，生怕那人会说出个不字。

“好。”可是叶秋只答了个好。

陶轩大喜，他本以为还要和叶秋再费些口舌。虽然这决定他已经作下，便是叶秋也是改易不了的。但叶秋好歹也是嘉世的招牌，他若死活不同意，脸面上过不去。让天下耻笑。

陶轩回房时心情极好，他已经与叶秋说定，明日一早来商议给这孙翔安个怎样的位置。他这就要回去写信，告诉人家下个月初五就可以进临安，入嘉世了。

 可叶秋的心情却不好，五味杂陈都道不尽那复杂心绪。原来嘉世楼终究是容不下他了。陶轩以为他不明白自己的野心，可叶秋怎么可能不明白。这孙翔不是等着做楼主，就是要来做楼主的。

他可不是一个能让嘉世楼飞黄腾达的楼主。

行侠仗义说来好听，不过就是多管闲事。

叶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一个时辰，他想了很多事，也或许什么都没有想。

楼外打更的声音响起，天边已经有了朦朦胧胧的白线，马上就要天亮了。这人忽然提笔，龙飞凤舞地在书笺写了十六个字，塞进了嘉世的绣楼里。

叶秋自此离开了嘉世楼，再未回头。

 陶轩第二天来的不算太早，他不希望让叶秋知道自己太过急切。可他在进门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一次又是自作聪明，因为他已经发现叶秋走了。

刘皓来的时候，看见陶轩面若冰霜，安安静静地站在叶秋的房里。

房里已经没有叶秋。

杯盏还在，楼主的腰牌还在，只是人不在了。

刘皓突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他心里却只是喜色。他太希望叶秋走了。他每一次看到叶秋都只是觉得恶心。这个人何德何能为什么总要摆出那样一副脸色，好像他自己就是侠义，就是正道一样。大家不过都是为了出人头地才混这江湖，他哪来的傲气。

“这倒也不是坏事。那叶秋也没有食言，他说今天要给孙翔匀一个位置，这不一早就把楼主给你让出来了吗？”刘皓脸色如常，似乎只是安慰陶轩。

陶轩点头，“你先下去吧。”他摆摆手。刘皓自讨没趣，只好离开。

陶轩冷笑起来。这刘皓也真是个糊涂人。他哪里是担心叶秋不知所踪，而是明天嘉世楼该如何应对这天下。叶秋生也罢，死也罢，打四年前就与他无关了。自他为了邱非差点害死嘉世，陶轩就明白这人眼里只有那“义”。全然没有这帮派。他只是个侠客，并非是个楼主。而只有自己是为了嘉世楼着想的。

“罢了，罢了，这样的人，舍了也罢。长痛不如短痛，嘉世总是要挨这一刀的。”陶轩这样念着，离开了叶秋的房间。

采药郎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再没有开口。
旁边有位大汉瞪了他半天，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采样郎中说的一脸坦然。
“这就完了？”
“该我讲的已经讲完了。”
“那叶秋去哪了？
“不知道。”采药郎中答得倒也是心安理得。

满座躁动之声。他的故事和普通人听说的江湖故事全然不是一个样子。

明明那叶秋是江湖上的大侠客，最潇洒恣意的英雄豪杰，那嘉世楼是最讲义气的门派。这样的叶秋怎么会受制于人，这样的嘉世又怎么会不是他的本意。
有个佩剑的中年人忽然问:“你说这件事只有当事之人知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采药郎没有答。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落魄客却答了。他悠悠道:“因为他是方士谦。”

众人皆惊，这貌不惊人的郎中怎会是那素有“医神”之称的方士谦。更何况这落魄汉子又怎么知道他就是方士谦。
采药郎大笑道:“叶神你不该拆穿我的。”

原来那衣衫不整的落魄汉子竟是“斗神”叶秋，说出去谁都不敢相信。

叶秋道:“你本就不该特意讲这样一个故事给我听。”

他二人话音未落，都已经从这房里消失了，只留下屋门大敞，北风呼啸。

店里的旅客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那反应快的，赶紧向外望去，发现茫茫雪野二人一东一西分道而行，竟然谁也没把这鹅毛大雪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