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这是雷霆最南边的边界，和城中心那种黑科技的感觉不同，这里林树环绕鸟语花香，中间是一片碧蓝色的湖泊，好像不知谁遗落的宝石。夹岸的芦苇有着点点光芒闪烁。看起来就像是仙子擦着水面飞行。这里如梦似幻，乍一看倒像是微草城邦最著名的圣湖阿瓦隆。不过仔细看去竟发现原来这些全都是些人造的产物。年久失修，有些颜色竟已经渐渐剥离，说不出的诡异恐怖。周泽楷他们走进去，发现水岸边还有机器人仙女在岸边吹着长笛。橡胶塑造出的皮肤开裂，露出金属的骨架，可是不知道什么动力的驱使，她的欠缺的双脚还在打着水花。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胆子很大，不过这里的一切都像是恐怖故事的开头。
“这是当年雷霆的首领因为叶神的一句嘲讽，一时兴起仿照微草的圣湖造出来的东西。不过自打完工就搁置在此所以破败成了这样。如果不是当上了协会主席，我也不知道雷霆里还有这种格格不入的东西。”
“他就在里面。”肖时钦平淡地说。
然后周泽楷就看到了江波涛，不是作为人类的伪装，而是作为人鱼的青年。
在许多人心目中美人鱼都是女性，有着长长的缎子般的秀发，每当月夜降临就端坐在礁石上，唱着眉惑人心的歌。不过那些只是人类自己所描绘的故事，吟游诗人总是喜欢把美丽神秘的生物说成女性。
不过人鱼族确实有骄傲的资本，他们的尾巴光滑，魁伟，层层鳞片像是精雕细刻的宝石，从小腹一直到尾尖。不过他们的鳞片在和皮肤的交界处会突然稀疏起来，像是把水晶点缀在皮肤上的装饰品。
因为长期生活在水中，他们近似于人类的那部分皮肤苍白而柔嫩。不过倘若你真的去触碰他们的皮肤，却全然不是你所看到的样子，他们充满弹性和力量，象征着勇往直前的勇气。
那个人和这些资料与传说完全吻合，可不管多么吻合，那你见到他们的时候也只会被这种神秘所折服。
“抱歉。”那家伙笑着瞧着他，宝石蓝色的鱼尾隐隐约约露出水面。
然而叶修在他身后出现的刹那——
周泽楷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一股水流的浅影。
随后他听到了身后一棵一人合抱的古树的摇摇欲坠之声。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难以置信，因为那棵巨树的根部纯粹被高速的水流轰击出了一个大洞。
可这是水流。
他记得叶修刚刚就站在洞口的正前方。
“早上好。”本应该也被开了个大洞叶修若无其事地说道。
“早上好。”江波涛微笑回应，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肖时钦被吓傻了，他亲眼目睹这一切却比任何人都不敢相信这一切。
他甚至都能感觉到水流咸腥味里扑面而来的杀气。
“我想我们该谈一谈了，叶秋。”江波涛突然道。这是一句很突兀的话，但是周泽楷和肖时钦却一点都不觉得的突兀。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可能听到这句话。
“时间魔法？”叶修看着他，他已经发觉了自己周围时间流逝的停止。
在本该流动的时间线上，这两个人却刹那间独立于时空。
江波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已经失去了回答的耐心。其实叶修也已经注意到，这个温和的青年终于露出了那种本该属于人鱼的，狩猎者的眼神。
“没想到仅仅是十年不见您已经从叶秋变成了叶修。”
“你知道十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没错，他也可以让曾经的盟约成为一纸空文。”
这是充满了寒意的一句话。
“盟约，我可不记得有什么盟约？”
回应他的是鱼尾拍打水面的轰然巨响。
“十年前，是你让我潜入贺武内部的，叶秋。这是一场戏剧，我已经做到了我所有应该做的。但你似乎已经全然忘却了你的职责。”
“我的职责？我有什么职责？”叶修好像不知道他这句话实际上已经承认了那场十年前的盟誓。
“保护我的安全，以及，全体人鱼的安全。”江波涛面无表情道。
叶修一挑眉，“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最起码周泽楷不应该出现在霸图。”
“他跟你一样是个好孩子。”
“可他是来杀我的。”
“我绝不能冒任何的风险，因为贺武比我们想象中的要狡猾的多，我总得做个样子。”
“一枪穿云可不是样子，你派的是这联盟赏金猎人里的头榜。”
江波涛深深叹了口气。
10
十年前，贺武海域。
叶秋盘腿坐在沙滩上，沙子是金黄色的，在阳光的抚爱下发出温暖的光。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刻，落日红的流油，像是刚刚切开的鸭蛋黄，嵌在似蓝似紫的天幕下，映着风平浪静的海面。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宁静的风光，毕竟这样的风光并非人类所能营造，而是人鱼用他们千年的岁月打造出的家园。
“下午好。”有个青年向他打了个招呼。
“下午好。”叶秋懒洋洋地回应。
“你就是叶秋？”青年上下打量了他几遍，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毕竟他所了解的叶秋还是那个吟游诗人口中传唱的魔法师。而这个人却像个落魄的旅行者。
“你就是使者？”叶秋一挑眉。
“江波涛。”青年伸出了手，“我代表我们一族和你谈判。”
叶秋没有去握他的手，只是点了点头。
江波涛倒也没有生气，他不是一个容易生气的人。“我想我们提的条件你已经知道了。”
“不就是想要除掉贺武吗？不过这可不是个容易事，雷霆都已经想了三十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贺武在哪。”
“在我们的领地里。”江波涛冷冷道，“他们侵犯了我们的海域。”
叶秋一愣，这可是个新消息。“据我所知人鱼对领地的控制欲可是最强的。”
江波涛叹口气“我们摆脱不掉他们。人鱼对科技毫无办法，而这些人类却能在这里肆意妄为。所以这才是我在这的原因。我们都很了解您的本事。”
叶秋笑了笑“我倒觉得能找到我才是你们的本事。”毕竟他可是90年前的失踪人员。
“所以呢？你的态度究竟如何。我们给的报酬可不算少数。”江波涛对恭维毫无兴趣。
“我的条件呢？我需要有一个人潜入贺武。没有情报谁也搞不定这帮科学的疯子。”
“我会代表的族人。”江波涛语气坚定。
叶秋一愣，他没想到对方会答应的这么轻松。“你可考虑好了，我没有任何保证你什么时候才能逃出来。”
“如果还能有什么办法的话，我也不会站在这了不是吗？”他笑的倒是轻松。
叶秋耸耸肩，这毕竟对他是个好消息。
他摸了摸身上，扔给对方一个拇指大小的针头。半透明的针管下发信器一闪一闪地亮着绿色的光芒。“把资料录进这里。”
11
“什么？你是说这个是贺武的情报！”肖时钦惊叫起来。他从兜里掏出了小小的发信器。幸亏他有不随便乱扔东西的习惯。
在一人一鱼消失在一片水雾中后，周泽楷大概猜出了那是什么魔法。
他十分言简意赅地向肖时钦解释了发生了什么，顺便还交换了已有的情报。
“嗯，你的意思是说叶修十年前和人鱼做了一个交易。人鱼的代表潜入贺武拿到资料而他答应人鱼族将贺武赶出海域。雷霆的确是给了很高的赏金追击贺武，叶神会这么干倒也符合逻辑。”肖时钦叹了口气，“不过你怎么知道？”
周泽楷递给他不到手掌大小的一张纸片。这是叶修在仓库的错身中塞进他衣服里的。
肖时钦看着歪歪扭扭的奇怪字母。
“精灵语。”周泽楷耸耸肩，现在联盟上看得懂这个的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写的不好看。”
他不希望肖时钦误会什么，毕竟精灵语应该是非常流畅而优雅的字体。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说？”肖时钦被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弄得有些烦躁。
“人多嘴杂？”周泽楷用的是那张纸片上的词汇。
肖时钦立刻明白过来，叶修怕的是雷霆里有混进去贺武的人，这种考虑不无道理。毕竟这是一场十年的计划，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他又思考了一会儿，这件事已经明朗起来。不过他不得不说叶修原来的计划很稳妥，就是太过残忍。
“我先回去了。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肖时钦点了点手表。
“对了，你记得注意着点江波涛，让他不要被叶修......杀了。”
他说的没错。因为在魔法的里面，千机伞正扎在江波涛的尾巴上，鲜红的血弥漫在湖水里。
“叶修！”江波涛因为失血而脸色惨白。他怒气冲冲，那属于狩猎者的獠牙也露了出来。海洋上，人鱼用歌声吸引水手再将他们拖到水底吃掉的故事不是假的。
“你必须死。否则贺武就会有所警惕，那些资料也就没用了。我们兴欣接的是贺武的通缉令。只有把你的尸体交出去，才能上船，再除掉贺武。这才是我们的交易内容。小子，放弃契约的是你。”
“可是契约里并没有这么约定。”
“可你们也没说要保障你的安全。”
江波涛冷笑，“你就不怕我的族人的报复吗？”
谁知道叶修竟然笑了，“不懂的是你，小子，我活了一千多年，比你了解人鱼。他们可是个薄情的种族，为了族群整体利益可是会不顾一切的。更何况只是一个总是飘泊在外的族人的生命。”
霎时间空间里闪过刺眼的光芒。叶修的千机伞上也留下魔法灼烧的痕迹。
“王杰希到底给了你多少这种小把戏，你不知道这种东西对我起不到什么作用吗？”
“这不是什么小把戏。”
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突然闯进来，如同穿透了镜面般滑落到这个空间里。他的脸隐在灰扑扑的斗篷里，看不清模样，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坐着的擦地而行的飞天扫帚，行动无声，说不出的诡异。
“王大眼你什么情况？”不过下一秒叶修就认出了来人，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去，不会吧，这是你自己的时空领域。你明知道每一个领域对于魔法师都意味着什么，这是绝对不能分享给他人的东西。
江波涛不好意思地拿出了自己的钥匙。
“叶修，你对这世界管的太多了。”
“你不也是吗？王杰希。”
“不，我只管微草，而且我也不喜欢杀人。”他又打出一个星星射线。
“可我还没有杀他。本来我也不用杀他的。”叶修顺着地面滚了出去，不太潇洒地躲过那魔法的光芒。
“按照你的计划，应该是周泽楷去杀他，然后在他把尸体交回来的时候，你来回收发信器，然后和雷霆联手挑掉贺武。你这次来雷霆不也是为了和肖时钦商量这件事的吗？不过没来得及说，你们就看见了周泽楷。”
“你简直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叶修打趣道。
然后他看着王杰希掏出了一个水晶球。
“不要再跟我说你会看相了。”
“不，我是想告诉你，这种事根本用不着水晶球。”
王杰希看了他一眼。“微草领海和人鱼的海域是有重合的。虽然我们多年来势不两立，但是我也进行了些调查。这可不算是多管闲事。”
“那你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只不过不能让你在我的时空领域里杀人而已。”
叶修笑了笑。“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得了叶修，我们已经不属于这片海洋了。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顺其自然。”王杰希还坐在那把灭绝星辰上，他的话还没说完。人却已经消失了。
连同时空领域一起消失了。
然后叶修看见了周泽楷。
周泽楷还沉浸在肖时钦的话语里发愣。
“小周，你说大眼让我顺其自然，我是真的老了吗。”叶修点了支烟，苦笑。
周泽楷在莫名其妙中发现湖水变成了红色。
那是血腥的味道。
“没事他还死不了。”叶修懒散地回答着。
周泽楷根本没时间搭理他，他已经跳下了水。江波涛已经失去了意识，在水面上起起伏伏。
叶修没有看他们，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天色阴沉，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
“顺其自然的话，那就看你们的了。”
他举起千机伞，冲着这片景观的深处就是一炮。
想不到那里正是联通大海的地方。
海水涌进来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周泽楷被水淹没的时候想下一次他再见到叶修，无论如何，一定，要给这混蛋的脑袋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