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坑，去年差不多就写完了。然而故事比较迷，本来不想发的，凑活看吧。
7
肖时钦的工作室很大，比它外表看起来最起码大了十倍。
周泽楷没有想到雷霆主席的工作室会是一个简易平房，然而当他走破破烂烂的卷帘门，他没有想到一个民主国家的协会主席的工作室竟然是一座城堡，不，地下宫殿。
这间工作室上下五层，除了作为掩饰的顶层之外，地下还有四层，都是充满现代气息的黑色玻璃构架，工作室里色调昏暗，只有嵌在墙和地板夹角的光带散发着幽幽的蓝色光芒。周泽楷四处看了看，除了有些地方垂着白色幕帘之外绝大多数都似乎是故意裸露在外的。地下二层和三层似乎都是种各样的工作间，机器零件随处可见，四层的纵高很高，即使把它说成是五层也不为过，那里堆叠着各式奇怪的集装箱和用油布包裹的大型机器。周泽楷觉得那里面一定有两辆坦克，三辆装甲车，他甚至怀疑墙角有一架小型战斗机。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肖时钦的用意。
说来就是“我知道两位都不是好惹的但我们这里是雷霆，也不要做得太过分。”
简单粗暴，不过却很有效。
“小周。”
在他还想要再仔细研究下这个地方的时候，周泽楷听见叶修在叫他。他忽然发现自己面前只有这个男人。江波涛和肖时钦都不见了。
他记得半分钟以前他还听到了那两人在窃窃私语。不过他的精力主要都在观察这工作室上面，倒也没有心情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可他的五感还不至于在两个人凭空消失后还毫无察觉。
他看着叶修，看着那个男人胸有成竹的神情，和波澜不惊的眼睛。
那只显示了两个字，这是“陷阱”。
不管是魔法，还是机关，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们被分开了。可他们绝不能被分开的。
也许肖时钦早已经和叶修约定好了也说不定。甚至更早，是在雷霆附近的路上被认出来了？是在霸图那个吸血鬼的店铺，是在那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旅店？还是说早在一切都开始之前。他不知道，他不可能知道。
是的，这些推测对于那个男人来说都太容易了。
他或许根本就不该接这样一项工作，周泽楷忽然明白。江波涛他本人对于逃脱术有着神秘的直觉，他自己的出现可能就是带给叶修猎物的一个诱饵罢了。
他甚至都不敢想象江波涛会遇到什么。
周泽楷头一次感到害怕，从骨子里感到害怕。对于未知的恐惧，对于无能的自我厌恶，对于阴谋的憎恨。他本来不是这样的，除去性格上的腼腆内向，他灵魂刻印着的高傲，强大，自信塑造了他这个人。可那些东西在动摇，一个人的根基在动摇。
周泽楷曾经相信过苏沐秋，因为那个人是族人，精灵最不耻于阴谋，他相信那一位是纯粹的。
可他从未相信叶修。即使他们也称得上朋友。
叶修看着对方颤抖的睫毛，叹气。
“他还是个孩子。”叶修心想。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周泽楷点了点头。
叶修气得倒笑了。
“你是赏金猎人。”
“我知道。”他也知道了对方早就看出那个人是谁。
“有些界线是不能打破的。”
叶修的语气似乎是一瞬间就锐利如刀。
周泽楷不想回答，他不是来说话的。
后果也罢，恶名也罢，这些对于他来说都轻的像今晚的夜风。
“这次我只是给你个警告，你还是可以有选择......”
“不用了。”青年打断了他。
周泽楷做了决定的事还没有谁能够改变。
叶修无可奈何的打了个响指。他们脚下的道路有着微小的错位。
果然是魔法。
微妙的让人根本无法察觉的幻象魔法。
“他们就在里面。”
叶修推开了刚刚还不存在的暗门。
时间稍稍退回一点。
肖时钦接收到叶修打出的分开这两人的信号的时候吓了一跳，那是个流行于旧人类之间的黑话手势，对于周泽楷和江波涛都是不明意义的微小动作。他可没有和叶修联合，即使猜测不到叶修的目的，他也对这个结果求之不得。
他需要一个单独的时间去处理那个发信器。这是和朋友约定好的事，他从来不会失信于人。
“你和周泽楷结盟！”肖时钦差点因为太过震惊而切错一根连线。吓得他赶紧停了手下的动作。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大概听张佳乐说过一些。”
协会主席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比眼前的青年还没有危险意识的吸血鬼的样子，只好苦笑。
“没事啦。”江波涛笑道，即便他的眼睛严肃而认真。
“我信任他。”他说的如此肯定，让肖时钦都不能理解他们之间是怎样的联系。“而且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毕竟被贺武盯上，不是连你也没办法吗？”
这是个独善其身的世界，其实每个世界都是独善其身的。你只有付出，不管是真心，善良，还是援手，才会得到相应的回报。
付出不一定有回报，但不付出就一定没有回报。
所以童话里说要做一个善良，仁慈，坚强的人不是夸夸其谈。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
肖时钦没有答话，他无话可说。甚至不敢对上友人质疑的视线。
他从对方那里得到的远比他所能给予的多太多了。当你没有资格去怀疑别人的生存方式的时候就最好闭嘴。
沉默持续的比预想的还要长的多。
之后他们缄口不提面前的危机，只谈些风花雪月，传闻故事。
然后他们就看见进入这间小小密室的叶修，还有随后的周泽楷。
很多人都不明白，千年之前的旧世界有多少东西毁于一旦，文化，生命，科技，
艺术，饮食......
可是泡面这种东西却一直存活至今。
摆在他们四人面前的是四碗泡面。
“抱歉啊，忘了这里面没东西吃了。上星期采购的时间被协会的工作冲掉了。”肖时钦说道，即使语气里并没有什么歉意。
周泽楷能安安静静地在这里吃饭，只因为叶修的一句话。
“如果我要做什么的话早就做了，你也很明白这一点吧。”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随时准备拔出荒火。
说实话，周泽楷对肖时钦也没什么好感，不过江波涛在进入雷霆前就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个人的人品。既然是他所信赖，也就只好信赖。
时间过得很慢，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所有人都在默默地吃东西，即使那汤料过度浓郁，面条软塌塌的，几乎让人难以下咽。
江波涛就坐在叶修的对面，他能感觉到危险。就好像兔子能感受到来自于高空的猎鹰的视线。可是他并不太紧张。甚至远比周泽楷还要不紧张。
毕竟人鱼不是兔子。
他们才是天生的猎手，海洋的国王。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很稀少的优点。这个人十分的懂得把握现在。
随遇而安不是好的追求，好的追求是你能完完全全接受现在的自己，然后去追求理想。
这样的人无所畏惧，因为连未知都已经坦然接受。
8
“要离开的话不用走原来的路，从这边的仓库穿出去就是了。”肖时钦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说道。不过叶修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来雷霆还有着更为要紧的工作。
周泽楷只希望离他越远越好，如果说他不愿意和谁做敌人的话那个名单的头名一定是叶修。
只是他有种隐约的感觉觉得这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毕竟叶修不是那种因为他的决心而放过到手的猎物。他以为会有一场恶战，但现在看来他不也猜不透未来的走向。
江波涛从离开那件小屋的时候就隐约感到了背后的视线，他和周泽楷想的一样，这场博弈远未结束，只是他不是引导事情走向的那一方。
他似乎终于明白了周泽楷对待叶修的态度，那是个不容小窥的男人，不管你拥有什么筹码，还是仿佛一切都玩弄于他的股掌之中。
然而思考戛然而止，他觉得身体里有一部分开始熊熊燃烧，似乎想要灼蚀尽五脏六腑。就好像胸腔里有一只秃鹫，将普罗米修斯的刑罚由内而外的再现。
“赶紧走！”江波涛拼尽全力说道，因为他反应过来自己布下的棋子不一定就会为其所用。
那是前所未有的恐惧，比起被抓紧贺武还要深重的恐惧。
周泽楷就这样看着那个青年突然晕倒在自己怀里，双手冷的像冰，额头却炙热如火。他吓坏了，他长这么大，头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无措。
周泽楷猛然回头，看见叶修正叼着烟卷，懒洋洋的靠在门板上。
他感觉那些已经消失了近一百年的汹涌的情绪正涌现出来，悲伤，愤恨，恼怒与恐惧。这些早已褪色的东西不由分说的占据他的身体。
“你不用太担心。毕竟贺武给出的条件可是要抓活的。”
“你做了什么？”
“显形剂，微草出品，这东西挥发的很快，只要有密闭的空间即使不接触也能起效。虽然有点哈喇味，不过幸好刚刚的面条味儿太冲了。”叶修掏出了一个空了的药瓶。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周泽楷想都没想就把碎霜抵上了旁边肖时钦的额头。
“你别难为人家，这里头跟他没关系。”
周泽楷没有动，
“解药。”他只是说道。
“诶哟，小周你都学会用人质了。我一直以为你很瞧不起这种方法。”叶修笑道。
他说的没错，直到现在周泽楷仍然不耻于这种行径。他一定不会开枪，叶修敢肯定，而这也是事实。
“可惜根本没有解药，除非你还有变形药水，不过那也得等一天以后才能吃。”
肖时钦发现那冰冷冷的枪头渐渐松了劲，他刚才心脏差点跳出胸腔。他不了解那位枪王，但却知道叶修绝不会是那种为了救人而救人的人。
并不是说他冷酷无情，只是叶修比谁都知道他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是人鱼。”叶修说道。“赏金猎人的规矩就是拿了谁的钱，就得给谁办事。”
周泽楷冷笑，他当然明白。
“而且我建议你比起跟我对着干，最好想一下你的人鱼小朋友，如果他现在在这就变成鱼，那他恐怕活不过明天早上。”
“额.....这可能不会成为一个问题，叶神，毕竟我也不跟您站在一头。”肖时钦露出一个苦笑。这是他自己的仓库，他并不是浪得虚名。
下一秒是大门上锁的声音，上锁的是叶修的魔法，他下意识的阻断唯一的出口，当然这是无用功。
“喀拉拉，喀拉拉”机械运作的声响。这个巨大的仓库像切豆腐一样开始错位的时候不过是一秒中的事。
那些透明的玻璃也染上了厚重的颜色。
你难以想象似乎有魔鬼的巨手在拧动这个魔方。
周泽楷刚刚就觉得这个工作室的布局诡异非常，似乎有不少隔间都是无法通过的，不过如果是不透明的建筑，他也许还会猜测到整个工作室本身就是大型机械，但是正因为每一个角落都如此通透你才会无视掉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运作零件。
天才技师的工作室当然就是最天才的作品。
肖时钦和江波涛所在的一半仓库迅速的和另一边分离，如同地震般的颤动让人寸步难行，那些工作间快速的变换，根本就难寻踪迹。
从工作室离开的时候，江波涛的意识已经几近于无，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碎裂，王杰希曾经警告过他小心这种显形剂，他留意过，只是他没有想到。
他是一个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这是他的优点也同样能成为他的劣势。
“睡一会儿吧。”肖时钦看着好友苦笑，他不止一次苦恼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多做不了的事，到头来还是只好做好自己能做的。
叶修只好叹气，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小朋友一个比一个不听话。他真的不是封建家长，只是世界纷繁复杂，他有指导后辈的责任。
等一切停息之时，周泽楷举起了他的枪。
他不用再说任何一句话。
叶修在十米开外，可他还是感受到了那个人的视线。
以他的资历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动摇，可他却不由衷的一阵胆寒。
他从没有被一个精灵用枪顶着过。
他和苏沐秋用体术比过很多次，苏沐秋胜少输多，可他却从没拿起过枪。
周泽楷和苏沐秋，谁也不知道他们哪个更强。但无论哪一个，叶修都不想与他们为敌。
也许叶修比周泽楷自己都知道，他们有多么可怕，一个人能将种族优势和个人技术结合起来，就如同一个职业选手开着外挂跑到网游里虐菜，不服都不行。
“你想要杀了我吗？”叶修淡淡的问，好像被枪抵着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如果你要阻拦。”周泽楷用他所能说出的最冷漠的语调回答。
“不要忘了这些年是谁在帮你?”
周泽楷没有回答，他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一向不是个心软的人。
“不要被他迷惑了，他是你的猎物。人鱼会在你不知不觉中给你精神暗示。”
周泽楷用他的枪口回应了他。
您的废话太多了。
叶修只好拔出了千机伞，他们的距离太远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他抢步上前，周泽楷的枪声如雨，每一颗都紧紧压着他的脚步，硬往他的裤脚里钻。可是叶修却好像比周泽楷还要明白这子弹的轨迹似的，
不过两把左轮总有弹夹空了的时候，尽管周泽楷能用更快的射速弥补这火力的缺失，但是一把枪和两把枪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这是一个契机。
千机伞形式一变，伞尖上冒出了烟火。
随后是震耳欲聋的响声，周泽楷只感到了热浪袭来，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经被火焰吞噬。
他似乎看到这方向的整理箱被油布遮的严严实实，恐怕是……弹药库。
粗心大意了吗？
或许是胆量?
在协会主席的工作室里，恐怕只有叶修能如此肆无忌惮。
叶修紧紧盯着火焰，他倒全然没有屋子被自己开了个大洞的悔过感。这场战斗还未结束，他从来没有以为这样的小聪明会把对方如何。
周泽楷再次出现的时候几乎只是黑影一闪，他们两个人之间已经毫无距离。
叶修看着眼前的青年，那标志性的礼帽风衣早已被大火吞噬，只露出烧焦的破败的衬衫，脸颊上有擦破的痕迹，露出的手臂上烫伤显著，头上因为冲击波而撞出的口子汩汩地涌着鲜血，好像月光下溪水一般的液体划过脸颊，在暖红色的火焰映照中呈现难以言喻的美丽之色。
更不要提那双眼睛里一模一样的光芒和更加耀眼的杀气。
他不得不承认即使狼狈至此，精灵也依旧漂亮的像是天神一样。
然后那个充满光华的影子向他用力踢去。
枪体术。
可是谁都能看出周泽楷并没有失去多少优势。
叶修只想苦笑。
当年传授给这技术的就是他和苏沐秋。
可现在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对此的掌握甚至更胜一筹。
时间过了太久了吗……
叶修已经从千机伞里抽出了长剑。
周泽楷在剑锋的压迫下撤了一步。
他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五感瞬间敏锐了起来，立刻闻到了魔法的气息。
这是暗阵。
差点忘了这家伙是个魔法师。
这么快就做好了陷阱吗？
真是滴水不漏的可怕的男人。
周泽楷强攻。
即使被削减了最大的优势，即使面前只有黑暗，他也没有任何的动摇之心。这不是因为他的自负妄为，而是实力，连叶修也不得不承认的实力。
他踏出这一尺见方的小小陷阱的时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个回合过后。
即使只是刹那间，二人手下却千变万化。
叶修慢了一步，在不能不慢的时候突然慢了。
周泽楷想都没想就已经抬枪。可突然就发现手腕已经被对方扣死。
他用力一拧肩膀，那双手的力道微松。却忽然发现有冰刃出鞘的凉意擦着自己的后背。
荒火抵着叶修的太阳穴，千机伞里抽出的手里剑擦着对方的喉咙。
“你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叶修的吐息拂过周泽楷的耳畔。
枪王放下了他的荒火，因为他发现喉咙上的利刃已经泄去了杀气。对方已经不想打了，尽管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动摇了叶修的决心。
“我只是以为你被迷惑。”叶修闲散的语气好像刚刚那场激战的主人公不是他一样。
那是千机伞收回的机括弹响的声音。
“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那我就尊重你。”